寵物消費既是理解當代青年精神生活的窗口之一，也是重塑市場、提振消費的重要引擎。

鐵路部門日前開始試點高鐵寵物托運服務，這既折射出養寵群體，尤其是當代青年在物質豐裕時代的精神與情感追求，又體現了社會對青年合理需求的寬容與響應。發展寵物經濟是擴大青年群體內需、激發其消費熱情、催生相關科技與產業創新的關鍵抓手，也是重塑市場、提振消費的重要引擎。

養娃式養寵：寵物消費的“擬人性”

為寵物埋單已日漸成為不可忽視的消費現象。《2025年中國寵物行業白皮書(消費報告)》顯示，2024年我國城鎮犬貓消費市場規模突破3000億元，單只寵物犬和寵物貓的年均消費分別達2961元和2020元。寵物消費以年輕人為主力軍，體現出精細化、多樣化、儀式化、親情化等特征。

然而，青年寵物消費涉及的“顏值經濟”“寵物時尚”“智能寵物用品”等，都遠遠超出“情感消費”范圍，寵物消費其實是一種“擬人化消費”，即寵物不再是簡單的“喂養對象”，而是升級為“家庭成員”；消費者積極為寵物購買原本主要以人為對象的產品和服務。這種消費，滿足了消費者與寵物的雙重需求，使人們以寵物為中介嵌入市場。“擬人化”邏輯貫穿于整個養寵過程，呈現為三種不同形式：第一種發生在與伴侶屬性較強的動物(主要是貓、犬等共情能力較強的動物)之間，體現為人與寵物建立起“擬社會關系”和社會互動；第二種發生在與伴侶屬性較弱的動物(主要指蛙、魚、鼠、鳥或蟲類)之間，這種類型的擬人化策略、程度以及表現，凸顯移情式陪伴等特征；第三種發生在與無生物生命特征的“動物擬態”(包括動物玩偶、電子寵物等)之間，這種擬人化兼具上述兩種特征，消費者同樣將情感投注于擬態，并為其購買相關產品和服務。當下的寵物經濟以第一種形式為主，這些高度擬人化的消費行為，已被市場或其他服務機構認可，并有望進一步激發國內市場的消費活力。

寵物經濟的興起：情感與市場的交融

青年寵物消費行為搖擺于情感與市場之間，主要體現在以下三個方面：

首先，為原子化生活提供精神慰藉。《中國統計年鑒2021》顯示，截至2021年，我國的一人戶家庭數量已經超過1.25億。大量獨居人口(尤其是“空巢青年”)往往選擇與寵物為伴。雖然獨居并不構成這類群體生活體驗的全部，但伴隨著城市化浪潮，傳統人際關系的瓦解和社交網絡的重構，往往使人們陷入原子化境地，寵物提供的陪伴便成為許多人對抗異化的精神寄托，這種情感慰藉導向的養寵行為通常涉及價格不菲的寵物消費。養寵能夠給年輕人提供一定的有益陪伴，寵物消費對社會而言具有普遍的積極意義。

其次，拓展家庭關系。伴隨著家庭關系的現代化轉型，傳統的大家族觀念日漸瀕臨解體，強調獨立人格的小家庭逐漸占據重要地位，許多單身青年或小家庭會將寵物視為家庭中的一員，有時體現為一種“新親屬”角色，有時又體現為一種候補式家庭角色。正因如此，養寵者會承擔照料寵物的責任，并基于情感為各種寵物用品、寵物服務以及儀式性消費買單。

最后，促進消費升級。情感與市場交織在一起，會不斷地創造新的市場產品和需求。人們持續更新對待寵物的方式，將原本屬于人類社會的不少習慣，投射到寵物身上。例如，以預防性的寵物健康管理取代傳統的寵物治療；以多樣化甚至有機化的飲食，取代傳統的貓糧狗糧。一方面，養寵行為日益體現出社會性；另一方面，市場不僅推動了寵物產業鏈，而且衍生出新的商業形態，如寵物健康管理、寵物水療、寵物基因檢測甚至寵物殯葬等。

以寵物經濟激活青年消費潛力

隨著青年寵物消費活力的迅速迸發，我們需要思考如何促進寵物經濟的健康成長，以此激發青年消費的內生動力。

第一，發展共生知識，促進包容性文明。以人為本的發展路徑，需要將其他物種的需求考慮在內，人類與各類動物共存于世。比如，我們既要考慮寵物的疫病防治和應激反應等生理性需求，也要考慮糞便處理、鄰里公約等文明社會的規范要求。不僅如此，共生知識也有助于我們進一步落實保護生物多樣性、共建地球生命共同體的夢想。正是在這種意義上，我們需要將寵物納入人類的制度性框架中，健全寵物的合法身份，改進相關社會公共設施，進一步落實責任與義務，為青年養寵提供必要的便利。比如，我們可以考慮逐步將虐待寵物行為納入征信系統，從法律角度重新規范人們對于寵物的態度。探索共生知識、拓展養寵活動空間是青年寵物消費的重要基礎，也有助于我們澆筑出更具溫度的城市文明基底。

第二，拓展擬人化想象，激活寵物經濟。在今年的全國兩會上，部分代表委員已經指出了寵物經濟或陪伴經濟的重要意義。例如，全國政協委員蔣穎建議提升寵物立法位階、完善寵物食品標準以及建立全國統一的市場認證體系。在未來幾年，寵物電商市場規模將持續擴大，犬貓家庭滲透率有望繼續增長，寵物經濟潛力巨大。《2025年中國寵物食品出海分析報告》也啟示我們，要打造具有國際競爭力的寵物品牌和企業。市場需要培育“擬人化”想象，激發人與寵物共生的多維可能。

第三，開展社會服務，推動社會發展。圍繞寵物開展配套的社會服務，不僅能為寵物和養寵者提供便利，還能創造更多就業崗位并推動社會的和諧發展。例如，河北邢臺、江蘇宿遷、浙江平陽等地，大力發展寵物食品產業園，不僅帶動了當地城鄉經濟發展，而且有利于推動鄉村振興、科技創新、產教合作以及市場的深度融合。鐵路部門近期開始提供高鐵寵物托運服務，更是以寵物友好見證社會友好的有益嘗試。經濟與社會發展歸根結底是人的全面發展與社會的文明進步，而寵物經濟所帶來的公共空間的細微改變，體現的正是社會文明的進步尺度。

(作者李鈞鵬系華中師范大學社會學院副院長、教授，中國社會學會理事暨文化社會學專業委員會副主任委員；楊太文系華東師范大學社會發展學院博士研究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