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話山東省微山縣人民檢察院檢察長岳耀東——

打擊非法盜采河砂,同時追償生態環境和資源損失

記者:近年來,市場對礦產資源的需求日益增大,一些不法分子為牟取非法利益,大肆盜采礦產資源,既嚴重侵害國家對礦產資源的所有權又破壞生態環境,損害國家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聽說你們院辦理的馬某祥、董某、張某福等19人非法采礦刑事附帶民事公益訴訟案件,效果不錯,頗具典型性。可否介紹一下?

(資料圖片僅供參考)

岳耀東:南四湖作為我國北方最大的淡水湖,自古便是大運河“千里賴通波”的航運要道,如今又關聯著南水北調、大運河文化帶、京津冀協同發展和雄安新區建設等國家戰略,具有十分重要的地位。南四湖及周邊河道蘊藏著豐富、優質的黃砂資源,近年來,當地以牟取暴利為目的的非法采礦行為呈愈演愈烈之勢。

2016年9月至2017年1月,張某、林某等人通過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非法控制南四湖水域滕州交通港至微山縣留莊鎮附近的非法采砂活動,形成非法盜采、水上加油、水上運輸、岸上分銷的黑色產業“一條龍”。他們對采砂船實施編號管理,向非法采砂船主收繳“信息費”“地皮費”,這其實就是變相的“保護費”。后馬某祥、董某、張某福等19人以合伙或者獨自投資的形式購買采砂船,加入該組織,在上述水域非法采砂,破壞南四湖流域生態環境,還威脅到城鄉居民的飲水安全。

在辦理張某、林某組織、領導黑社會性質組織案時,我院發現馬某祥、董某、張某福等19人作為案件證人出現在案件中,未被追究非法采礦的法律責任,遂向公安機關發送補充移送起訴通知書。公安機關將此案移送審查起訴后,我院公益訴訟檢察部門與刑事檢察部門同步開展閱卷、調查、審查工作,在打擊犯罪的同時一并提起刑事附帶民事公益訴訟,要求馬某祥、董某、張某福等19人對造成的生態環境損害進行賠償。

記者:非法采砂行為對水域生態環境會造成哪些危害?

岳耀東:董某等19人非法采砂行為造成的水域生態環境破壞,至少包含三個方面:一是對南四湖生態系統的影響。采砂造成局部范圍的水體懸浮物濃度增加,采砂機械石油的泄漏及大量含油污水的外排,對水體造成污染;含砂層上淤泥是水底微生物、主要餌料的繁殖場所,采砂破壞湖底原生物植被,加速水域沙漠化。二是對漁業資源的危害。采砂船的活動、照明、噪音會影響魚、蝦類的繁殖。三是對水利防洪安全的危害。采砂活動改變了河砂與輸送能力之間的平衡狀態,會造成湖床下切、湖岸侵蝕,損害湖床及湖岸的穩定性,并影響南四湖的自然水文情勢。未經審批的非法采砂行為可能會對閘壩、橋梁、碼頭、堤防水工建筑物基礎造成影響,帶來嚴重的防洪安全隱患。

記者:辦案中,你們遇到了哪些難題?

岳耀東:本案中,馬某祥、董某、張某福等19人采用“采運分離”“即采即賣”的方式實施犯罪,雖然19人均實施了非法采礦的行為,但是他們并非共同犯罪、共同侵權,在請求當事人承擔民事責任時,如何分析和定性是我們需要攻克的首要難題。為準確認定公益損害事實,我院公益訴訟檢察部門通過與刑事檢察部門、公安機關溝通,以船為單位區分案件,既可明確每條船造成的損失,確定以合伙形式投資的船主的連帶責任,同時保證了刑事案件和刑事附帶民事公益訴訟案件當事人一致,將案件以類案形式審查起訴,以達到既打擊非法盜采河砂行為,又追償生態環境和資源損失,推動全鏈條整治非法采砂、賣砂產業的辦案質效。

如何確定生態環境修復費用是我們亟待解決的又一難題。我們積極借助“外腦”破解辦案短板,委托微山縣南四湖綜合管理委員會、微山縣水務局、濟寧市生態環境局微山縣分局成立專家組開展鑒定評估。專家通過評估,認定馬某祥、董某、張某福等19人共造成南四湖生態系統服務功能損失91萬余元,并建議根據每條船不同的采砂量來分別計算出該船舶主應承擔的生態環境修復費。南四湖平均水深1.5米,如果實施修復技術不科學,可能導致水域附近京杭運河航道擁堵。對此,專家建議,非法采砂同類案件的生態環境修復費用集中統籌使用,待累積到一定金額后,根據實際制定生態環境修復方案。

記者:檢察機關對于馬某祥、董某、張某福等19人造成的生態損害是如何進行修復的?

岳耀東:根據專家意見,我院向法院提起刑事附帶民事公益訴訟請求時,要求當事人直接繳納生態環境修復費。微山縣法院以非法采礦罪判處馬某祥、董某、張某福等19人有期徒刑一年八個月至一年不等,各并處罰金4萬元至2萬元不等,對各涉案船只造成的生態環境修復費用承擔連帶責任;沒收非法所得198萬余元,追繳生態環境修復費91萬余元(全部繳納至財政局公益訴訟專項資金賬戶)。

繳納生態環境修復費用只是侵權人承擔責任的一種形式,公益訴訟的目的是有效修復生態環境。為此,我院向微山縣財政局申請生態修復專項資金,根據縣自然資源和規劃局、南四湖綜合管理委員會、濟寧市生態環境局微山縣分局等部門制定的生態環境修復方案,參照系統修復、整體保護、綜合治理的環境資源空間保護模式,督促相關行政部門采取同地區異地點、同功能異種類的替代性修復方式,在沿湖濕地岸邊栽種柳樹、萬年青等樹木300余株,利用植物根系加固湖岸并在南四湖水域投放魚苗30萬尾,最終實現南四湖流域生態環境整體修復。

記者:本案中,檢察機關與行政機關對南四湖生態環境是如何協力共治的?

岳耀東:檢察公益訴訟是督促之訴、協同之訴,離不開方方面面的支持。特別是在辦理重大、有影響力的案件時,更需檢察機關加強溝通協調,凝聚公益保護的共識,形成強大的“朋友圈”。在辦理此案過程中,我院與微山縣公安局、南四湖綜合管理委員會多次召開工作聯席會,將相關情況及時向黨委政府匯報,推動出臺《關于嚴厲打擊南四湖流域非法采礦聯動機制》,積極探索“檢察長+警長+河湖長”河砂監管新模式,深挖“漏網之魚”,凝聚南四湖生態環境保護合力。

記者:您對辦理本案有何感受?

岳耀東:針對涉黑犯罪集團內多人有組織地在南四湖流域長期盜采河砂破壞生態環境的行為,檢察機關充分發揮檢察一體化辦案優勢,踐行“專業化法律監督+恢復性司法實踐+社會化綜合治理”生態檢察工作模式,在強化打擊違法犯罪行為、監督行政機關依法履職的同時,做好生態修復的后半篇文章。綜合運用懲治犯罪、生態修復、借助“外腦”等辦案方式,分批次提起刑事公訴和附帶民事公益訴訟,在保持案件完整性前提下,精準打擊逐利型犯罪的“七寸”,有力維護國家利益和社會公共利益,為服務保障南四湖生態環境保護和高質量發展貢獻了檢察智慧和力量。